1943年4月6日，法国飞行员、作家安东尼·德·圣埃克苏佩里创作的童话《小王子》第一次在美国以英法双语的形式出版。1946年4月，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第一个春天，《小王子》首次在法国出版。
80年来，《小王子》被翻译成各种语言，每年在全世界售出500万册左右，几代读者都被这个金发小男孩的故事所触动。除了图书，中国有《小王子》儿童剧，法国有《小王子》音乐剧、歌剧……这本只有短短120页的童话作品，由一位身份特殊的作家，创作于一个特殊的年代，创造了一个至今广为流行的传奇。
痛苦迷茫中拥抱爱与希望
(资料图片)
圣埃克苏佩里在成为作家以前，首先是一名职业飞行员。1926年，他入职法国拉泰克埃尔公司，负责从法国南部到非洲达喀尔航线的飞行工作。工作之余，圣埃克苏佩里将其飞行员的经历——那些在电闪雷鸣的黑夜中出生入死，在沙漠中迷失又在绿洲中重生的故事一一记录下来，创作出版了《南方航线》《夜航》《风沙星辰》等名作。
1940年，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，圣埃克苏佩里流亡美国。《小王子》正是他在流亡期间用文字和画笔创作的童话。面对祖国沦陷，在深沉的痛苦、失望与迷惘中，同时又怀着最美好的希望，他将自己对世界、对人世、对生命的种种审视与解读，写进了作品。
1944年，在将《小王子》的手稿与图画交给出版商后，圣埃克苏佩里再次踏上征途，以盟军飞行侦察员的身份，重新回到欧洲战场。不幸的是，1944年夏天，在执行任务途中，他的飞机永远地消失在法国南部海岸。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到全世界对他笔下那个金发小男孩的痴迷。
《小王子》通过一个在沙漠中坠机的飞行员与一个金发小男孩的相遇，探寻着关于“和平”“友谊”“爱”“生命与死亡”等诸多关切生命根基的命题。
小王子与玫瑰之间的曲折纠葛，不仅仅是一个爱情故事，更是广义层面上“爱”的隐喻。爱是日日精心、不厌其烦的浇灌与呵护。爱是彼此眼中的独一无二、不可替代。爱是醉心于玫瑰的娇艳夺目，也接纳她的娇气与自我。
小王子与狐狸建立的友谊，展现了人与人、人与事物之间，从初识到了解再到逐渐接纳的美好过程。从每一天在同一时刻出现在同一个地点开始，因每个星期四下午跳舞欢歌的仪式而走近，直到有一天难以分离。当分别到来，狐狸得到麦子的颜色，因为小王子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，金灿灿的麦子会让它想到小王子。而狐狸也喜欢上“风在麦穗间吹拂的声音”……人与人、事之间的彼此“驯服”也是如此。
小王子与飞行员在沙漠中相遇，给飞行员讲自己在各种星球上的见闻。当他最后悄然消失，早已是成年人的飞行员突然发现：最重要的东西，眼睛是看不见的，它必须用心来寻找……这似乎涵盖了一切世相：只有透过事物的表象，带着最本真最纯净的心去感受，才能找寻到生命与世界的真相。
澄澈的简单与深邃的丰富并存
每个译者都有自己的语言，就像每个演员有自己的风格。对我来说，翻译也是一种创作。在翻译过程中，我最看重两点，一是对原文本的尊重，一是对读者的尊重。我非常看重译本的文学性、文字的感觉，希望读者在阅读时有愉悦感，不会觉得语言是被“翻译”过来的。
我第一次翻译《小王子》，是受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之托，那时我还在巴黎大学读书。在翻译《小王子》之前，我已经翻译了圣埃克苏佩里的另外两本书《风沙星辰》和《夜航》。在此后的岁月中，我又多次翻译这部《小王子》，每一次都有新的感受与发现。
一本短短100多页的童话故事，在80年的时间里，跨越文化与语言的差异障碍，成为五大洲大人、小孩都钟爱的作品，它的“秘诀”也许就在于它的简单——最澄澈的简单与最深邃的丰富并存。
圣埃克苏佩里用童话这一所有人都容易进入的文学题材形式，在看似简单直白的叙事形式下，探讨着令所有人困惑的各种问题——关于爱，关于幸福，关于人生的价值与意义，等等。这种简单，给予所有人群——无论职业、性别——追问反思人类生存的可能性。而他简单的叙事本身，又彰显某种透彻纯真的艺术审美。随后他将一切的深奥神秘隐藏在简单的外表下，让读者在一次次的阅读中，不断摸索感触其背后的深意与智慧。
《小王子》故事中的另一核心力量，在于作者对童年、童真及其强大生命力的理解。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创造发明，不皆是在孩童一般好奇心的驱使下诞生的？这世界上最美好的幸福，也不尽是在儿童般纯粹、本真的心态中降临的？小王子不正是用他独一无二的儿童看待世界的眼睛，引领着飞行员，一步步寻找到沙漠中的那口井和生命中银铃般的欢笑声？这些人生的真相与活着的幸福，又岂不是所有的读者，是你与我都在寻找并企盼着的？
圣埃克苏佩里的心中，一直都珍藏着一个纯净又有力的小孩的身影。这个身影伴随着他在空中飞翔，见证着动荡变迁的世界，也支撑着他，在痛苦灰暗中始终能看到一丝明亮。有一天，在一趟从法国开往波兰的火车车厢里，在被贫穷与苦难包围的人群中，他看到了一张无与伦比、纯净美好的婴儿的脸孔：
“男人和女人的中间，挤着一个小孩，他沉睡着。睡梦中小孩转过了头，露出一张无与伦比的婴孩的脸。这是一张多么令人疼爱的面孔！他是这对夫妇金色的果实，他是苦难中诞生的优雅与美好。我把头伸向他光洁的额头，我看着他柔软的小嘴心里想：这是一张音乐家的脸，这是孩童时的莫扎特，生命的美好承诺。传说中的小王子们和他没什么两样……”（出自圣埃克苏佩里《风沙星辰》）
小王子，象征着生命与希望的金发孩童的面孔，一定在那一刻，就在作者的心中生了根。之后，在战火纷飞中，伴着对祖国的日夜思念，小王子的形象在他的笔下一点点变得清晰直至丰满鲜活。而当圣埃克苏佩里完成了他的夙愿——为祖国与理想效力后，也如同小王子一样，悄无声息地在这个星球上消失了。书内书外的人生故事，深深触动着平凡世界中的我们。
人类社会中，能够让不同肤色、讲着不同语言、有着全然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都为之心醉并走到一起的故事，常常是那些讲述着爱与理想、希望与光明的故事。这正是圣埃克苏佩里和他的《小王子》送给我们的特殊礼物。
梅思繁，1982年生，作家、翻译家。小说《爸爸的故事》曾获冰心奖，主要译著有《书，儿童与成人》《欢欣岁月》《风沙星辰》《夜航》《小王子60周年出版纪念典藏版》等。
《 人民日报 》（ 2023年04月24日 17 版）
标签：
